■沈水根
草皮泥,就是用“锄头”把长在塘岸(河道两边的外围圩岸)、龙沟(灌溉用的渠道)以及空旷场地等地方的杂草连根带泥一起削下来的草皮。
削草皮泥的“锄头”,不像“满口铁搭”,更不像“齿口铁搭”,在我们杭嘉湖地区,有些地方也叫它“刮子”。“锄头”是用一块熟铁直接锻打而成的,呈上窄、下宽的梯形状。上方有一个直径七八厘米的圆孔,用于安装竹柄或木柄,“下巴”(锄头的刀口)有点像小姑娘穿的喇叭裙一样,更像冷兵器时代用的板斧,这样的设计是为了便于来来回回削或刮,达到与地面接触最大化之目的。总之,叫“锄头”也好,叫“刮子”也罢,它是农户家中常见的劳动工具。
削草皮泥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业生产中积肥的一种传统方式。每当“双抢”结束,正值农事空闲的时候,生产队就要开展全民积肥运动。削草皮泥既是为了积肥,又是为了农村的环境卫生。当时的农村,无论是田间地头,还是房前屋后,都收拾得干净整洁,几乎看不到什么杂草。
削草皮泥是比较轻松的农活,生产队一般派女劳力去做,每当她们去削草皮泥时,就会三五成群,肩扛“锄头”,哼着小曲,有说有笑,寻找有杂草的地方,用“锄头”“阿依上头”(嘉善土话,就是有序的意思)地削过去,凡是被削过草皮泥的地方,成了光秃秃的泥地皮,看上去清清爽爽。那时杂草是个宝,既可以喂猪、喂牛、喂兔子,又可以搞小塘泥作肥料。特别是草皮泥可以焖烧成焦泥灰(嘉善人把草皮泥焖烧成暗黄色的灰叫焦泥灰),是农民土制的好钾肥。
记得那时化肥稀缺,嘉善化肥厂只生产碳酸氢铵(嘉善人称它氨水田粉,也叫它臭田粉),生产队一年也分配不到多少化肥。因此,农闲时农民就是割野草、捞水草、捻河泥、削草皮泥等等,千方百计用有机肥来补充化肥的不足。当时所有田埂上实行“三面光”(即把田埂上、左、右三面的草割得干干净净),这些都是为秋收冬种准备肥料。
削草皮泥一般先削自己生产队的,不会去削隔壁队里的(因为各生产队都有削草皮泥积肥的任务)。当自己队里的草皮泥削光后,为了积更多的草皮泥,往往队里会派人摇船到外地去削。考虑到摇船和挑(抬)草皮泥是力气活,队里通常会派几个男劳力一起去。凡是外出去削草皮泥,一路上男女搭配,玩笑开开,嘻嘻哈哈,干起活来真的不觉得累。记得有一次,天刚蒙蒙亮,我跟着父亲乘着一只五吨头的水泥船,去嘉善陆军操场削草皮泥。大家扛着“锄头”,拎着装有饭盒的袋子,有的还拿着箩筐和杠棒,纷纷上了船。我们那离陆军操场有3公里多的路。那天早晨,风平浪静,有两个男人一人拉绷、一人掌橹,船儿摇得很快,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陆军操场。船停稳后,人们拿起工具纷纷上岸,只见空旷的广场上,平整的地皮,满地的杂草,找到这么个好地方,都感到非常高兴。于是,大家迅速行动起来,有的削,有的扒,有的抬,有的挑,人人干得满头大汗,热火朝天,根本顾不得休息一会儿,生怕有人来赶我们。不到上午十点,草皮泥就装满了三个船舱。中午时分,大家坐在船沿边,有的用毛巾洗着脸,有的把双脚伸进水里荡法荡法,十分惬意,同时吃着早晨带来的饭菜,心中充满着收获的喜悦。
草皮泥削来后,要在太阳底下晒干,然后堆在一起,用尼龙纸盖好,不让雨水或雾水淋湿。焖烧草皮泥的过程蛮讲究,要有一定技术的老农来操作。焖烧前,先找来一些树枝和稻草等柴火,搭成一个尖锥形,火点着后,把晒干的草皮泥一抄一抄地撒上去,这个过程要慢,既不能心急,又不能快,如果一下子撒上去,就会把火压灭。焖烧草皮泥实际上是用暗火慢慢地焚烧。这时候,草皮泥堆就会纷纷冒出白色的烟雾,在广阔的田野上慢腾腾地弥漫缭绕,空气中还能闻到一股焦香味。一堆草皮泥一般要焖烧两三天时间,焖烧后形成的暗黄色灰土就是焦泥灰。
焦泥灰是油菜、蚕豆等农作物的好肥料。当种植油菜时,就在它的根部撒一点,当播种蚕豆时,就直接用它来覆盖。用过焦泥灰的油菜、蚕豆,来年就会长得特别好。
削草皮泥的那个年代,虽然我年纪还小,但这个传统农活的印记已深深地留在我的心里,也成为我们这代人始终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