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版: 04版 上一版  下一版
上一篇    下一篇
上一期   下一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  

我和我的学生(三)

  ■黄竞浩

  在电话还是奢侈品的上世纪80年代初,书信是主要的通讯方式。我的这位学生,是和我书信来往最多的。

  上世纪70年代中期,在“学校办到家门口”的号召下,大队里的小学办起“戴帽子初中班”,我工作的乡镇中学也办起了高中班。我的这位学生是我教的第二届高中学生,来自隔壁公社比较偏远的地方。

  他高中毕业,参加高考,但成绩不理想。那年暑假,我收到了他给我写的第一封信。他说回家后一直很郁闷,许多同学选择到县城的中学读高复班,准备明年再考,自己也很想去,但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。父母让他在家干活算了,说乡下人哪是读书的料,但他还是心有不甘,问我该怎么办。我很理解他处于人生第一次选择时的心情。我知道国家每年都征兵,所以,我给他回信,除了安慰之外,还出主意让他准备应征入伍,如果能当兵的话,既可以不增加家庭经济负担,又为自己今后的发展开了个好头。

  他听了我的话,没去上高复班。就在这一年,他政审、体检合格,光荣地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。

  几个月后,我收到了他到部队后给我的第一封信。信里有一张他的照片,一身军装,精神气爽,腰间束着皮带,右侧还别着一把小手枪。在信里,他给我讲述了新兵训练的艰苦,说这些苦没什么,能扛得住。还说照片上的手枪只是个套子,是借来的,他们新兵都这样照张相寄回家。他就是这样实在。

  之后,他始终没有忘记我这老师,遇上种种烦恼都会向我倾诉。家在农村,父母都没有文化,就是跟他们讲,也无济于事,所以,每每有烦心事,一封书信寄到我这里,诉说的有之,讨教的有之。我呢,有信必回,给他说些适应环境的道理、待人处世的方法,帮他排解一些心头的郁闷。每次回来探亲,他都会穿着整洁的军装,特地到我家来看望我。

  农村的孩子,很淳朴,早懂事。读书时十七八岁,瘦瘦的,到了部队历练,每回来一次,都感觉他长高了,长结实了,越来越成熟了。

  后来,他终于有机会上了军校,毕业后担任排长,入了党,再后来升连长、营长,结婚了,家属随军。过了十七八年后,他才转业,回到家乡。回来后,他在机关工作,虽然很忙,但我们经常会聚聚。

  前两年,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,他体检时发现肺部有个肿块,我心里就很着急,催他去上海治疗。他在上海手术后回家,我就和他的几名同学一起,急匆匆地去他家看望。知道病情并不严重,而且切除的淋巴活检均是阴性,稍感坦然,心想这个难关应该过了。

  可是两年后的一天,上午10点多,我接到他同学打来的电话,说他已于9时30分离世。正准备烧中饭的我,一时感觉晴天霹雳,茫然不知所措。怎么也想不到,他会走得这么快,这么突然。就在这之前,我碰到他单位的一位同事,问起他时得知他情况不太好。我马上约他的要好同学,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望。之后,我一直在等电话,谁知等到的却是他已离世的不幸消息。我真懊悔,怎么就没有早点去见他一面。

  匆匆吃了中饭,我就急急地赶往公墓。走进灵堂,他的爱人一看到我,便失声痛哭。看着安卧着的他,我禁不住眼泪簌簌而下。

  我坐在他的身旁,看着他熟悉的脸庞,真想再和他说说话。想起前阵子,我在微信里让他发一张他孙女的照片,我看到一个可爱娃娃的照片,下面还有一句话:“我的宝贝孙囡。”我实在想不到,当时他正在住院,且已病入膏肓。

  每年,他们这些同学都要相聚,每次都邀请我,他也是每次必到。憨厚的笑脸,略带大通口音的话语,富有军人气魄的笔直腰板,融入大家的和谐气氛之中。就在去年,他们十几名同学,嘉善的,嘉兴的,杭州的,上海的,齐聚在嘉善某饭店,我拿出新出版的书和写的毛笔字赠送给大家,师生欢聚,其乐融融。后来,我才知道,那天,他身体不适,但是他说“同学聚会,我撑着也要去的”。席间,我们竟都不知道他是强忍着病痛而来,如此坚毅,如此重情。

  为了弥补他病重期间没有去看望的缺憾,在最后的三天时间,我天天都去看望他,直至送入天国。但即使看上百次,也无法弥补缺憾。我暗暗地说,逝者长已矣,存者徒伤悲。当我们这些师生再聚的时候,我们到哪里去找你!

  风雨终歇,吹落的花瓣终将归于大地。愿他如曾绚烂绽放的花一般,以另一种形式存于自然,永远被我们铭记。

上一篇    下一篇
 
     标题导航
   第01版:要闻
   第02版:镇街
   第03版:纵横嘉善
   第04版:柳洲采风
探访知青小伙伴
有些路
栾树花开秋意起
我和我的学生(三)
藏在一朵花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