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三篰草
我的老家在姚庄,那里有生我养我的村庄;那里有祖祖辈辈耕耘的良田;那里有乡亲们洒下的汗水,还有那丰收的香甜。老家与我血脉相连,让我魂牵梦萦。
过年时兴走亲眷,乡情、亲情在人来客往中浓烈起来。年初二,我携家人去老家走走。在城镇化建设日新月异的浪潮中,家里的老宅拆除了,村窠也随之消失了,乡亲们都搬到桃源新邨居住了。往日走亲眷总会回到曾经居住过的村窠,那里有熟悉的村庄、熟悉的老宅,还有一张张熟悉的脸庞。见了众乡亲,一声声贴心着意的招呼是那么的亲切,一句句撩动心弦的问候是那么的悦耳,浓浓的乡情氤氲在寒暄之中。
记得否,家门前的那条小河日夜不停地流淌着,显得轻盈又快活。河埠边上的那棵橘子树绿意盎然,几只金黄色的橘子在枝头闪闪发亮。乡亲告诉我,长了满树的橘子,吃不完,留一些在树上,看看也不错。“唧唧唧”,几只麻雀正栖在枝头上欢快歌唱,是在欢迎我回家吧!
干净的河埠头,树影在粼粼水波上晃悠,灵动又美丽。逐级而下,在碧蓝碧蓝的河水中,小鱼儿游来游去,快乐又自在。岸边的垂柳丝丝缕缕,在暖阳下长舒舞袖,摇曳着岁月的光泽,热忱地迎接春的到来。美好的记忆浮现在脑际,仿佛就在昨日。
到了姚庄,儿子说要带孙子去横港村看看。横港村是小有名气的美丽乡村,是得去一去、看一看的。我也想在姚庄的街道上走一走、看一看,那里有我25年的工作经历,有曾经熟悉的同事,有曾经服务过的乡亲……
踏进桃源新邨,一幢幢楼房鳞次栉比,一辆辆轿车接踵而来。路人行色匆匆,一张张脸孔是陌生的,毕竟素不相识么。乡间有句老话叫“不打不相识”。这“打”字并非指打架,而是打交道。打过交道才相识呀!乡亲乡亲,天天见面,日日相处,就像一家人。日久生情,久别就思念,这便是难以割舍的乡情!家乡是生我养我的根,乡情是哺我育我的魂。
正缓缓行走着,有位上了年纪的男人瞥了我一眼,说:“是来做客的吧,怎么两手空空呢?”看来也是喜欢套近乎的人。我一听口音便问:“你是东头人(指毗邻上海地区的人)吧?”“原本是俞汇乡的,现在都成姚庄人了。”同是姚庄人,遇上了,碰撞出热情的火花来。他看我有些年纪了,就问:“岁数不小了吧?”“那当然,肯定比你大!”“那你看看我有几岁了?”我稍稍迟疑一下,说:“六十七八?”他一脸惊诧,说:“你的眼光真准,没过年我六十七,过了年就是六十八啦!哎,岁月不饶人哪!”哈哈!挺风趣的一位“同乡人”。
过年,亲友们聚一起,浓浓的情愫通过各种形式来表达。抿酒喝茶,高谈阔论,乡情亲情如火焰般燃起。
到亲眷家“报到”了一下,我和老伴跟亲眷说出去走走,便开始了“寻亲”之路。来来回回走过不少地方,过往行人不少,竟然没一个认识的。正在我们沮丧之际,边上廊檐下正在喝茶闲聊的两人映入眼帘,其中一人不是朱某吗?朱某是老伴父亲的继子的儿子,说来也是亲眷,但平日里很少走动,差不多有十来年未见过面。我惊喜地跟他打了声招呼,他也惊喜地连忙站起来,开心地说:“阿叔来姚庄了啊,难得难得!”我伸手去握,他却一把抱住了我,久久不肯松手。亲情的纽带把我们紧紧拴在一起。他说:“父亲过世时,阿叔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葬礼,令我十分感动。”待回过神来,他指着另一位老人说:“这是我的舅舅——阿靠师傅。”说起阿靠师傅,我早就认识,只是四十余年未曾谋面,显得有点生疏了。重提旧事,那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,我已是卫生院院长了。由于医疗业务量直线上升,医疗用房拥挤不堪。经有关部门批准,将两层的住院楼加建一层,增加病房,以解燃眉之急。阿靠师傅是本乡本土颇有名望的建筑工头。他带领建筑队夜以继日奋战,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建筑任务。四十余年一晃而过,阿靠师傅已是须眉皆白,不由感叹人生蹉跎。
离开后,老伴余兴未尽,说再走走,或许还能碰到几个乡邻。又绕了一大圈,遇上了原来同村的一家子。他们正忙着招待客人,看见我们来了,就寒暄起来,说多年不见,看来身体不错,还一个劲地夸我老伴年轻,老伴都笑得合不拢嘴了。边上有位矮小的保洁员正在扫地,她头戴兜帽,外加口罩,见了我,轻轻地唤了一声:“小万阿哥!”听着声音挺熟悉,就是记不起是谁?正尴尬时,老伴亲热地称呼她:“巧珍,正忙着?”“你们回来啦!”巧珍是老家西隔壁的邻居,比我年轻几岁。昔日的她个子不算矮,干起活来勤快利索,可命运多舛,历经三次胆石症手术,健康状况大不如前,身体萎缩得厉害,竟然找不出年轻时的一丝模样来。在攀谈中得知,她已经享有养老金了。老伴劝她别再扫地了,该安享晚年啦。她笑笑说:“在家没事干,闲得慌。扫扫地,既打发时光,还能赚点钱补贴家用。”看看,这就是农民本色。
已值正午,我催老伴该回亲眷家吃中饭了,老伴却摆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。当她得知阿八叔就在附近,就毫不犹豫地上门造访。老实巴交的阿八叔原本住我家河对面,正所谓“人到河埠头天天见,隔条河也是邻居”。阿八叔家里穷,人又老实得“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”,乡下姑娘没一个看得上他。后来阿八叔娶了个智力勿全清的姑娘,生了个聪明能干的儿子。儿子现在是一名优秀的公职人员。一转眼,阿八叔老了。遗憾的是他早年丧妻,庆幸的是儿子孝顺,晚年生活安康幸福。老伴说:“阿八叔人好,好人总归会有好报的。”
回到亲眷家,儿子也从横港回来了。儿子饶有兴致地告诉我们:“今天巧了,我们在横港村打听‘民俗展览馆’时,遇到两位上了年纪的村民。他们说听你的口音是本乡人啊,怎会不知道呢?我说,我原来就是隔壁北鹤村的,只是从小就去了县城,很少回来罢了。两位村民说,那你得多回家看看,家乡变化可大了,都成美丽乡村了。他们还说北鹤村有个叫万某的,是位医生,还有一个叫万海根的,远近都有点名气。”几句话说到了儿子的心坎上。儿子感慨:想不到自己的祖、父辈名声在外,这么多年过去了,乡亲们还惦记在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