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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清江南文化繁荣视野下的嘉善(一)

  身处江南,那便拥有着一份天然属性。

  江南文化作为一个主体性的概念,一般是从关注明清江南社会开始的,而且,关注的重点就是太湖流域。历来被誉为“吴根越角”的嘉善地区,虽然析置建县的时间不长,但在江南文化的繁荣与发展过程之中,凭借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和长期发展的历史渊源,呈现出独具个性的内容表达和形态丰富的样式展示,是一个在江南历史文化研究中值得重视的“蕞尔小县”。

  让我们站立于江南文化繁荣与发展的角度,去探视明清时期的嘉善社会进步与文化表达,从而进一步认知嘉善文化的历史地位和人文价值。

  ■陆勤方

  承载嘉善文化农耕烙印的经济形态

  (一)重赋,让粮食生产成为农耕主业

  地广赋繁是明朝宣德年间大理寺卿胡概奏请划分增县的理由

  按一般的江南史学研究认知,浙北的杭嘉湖平原自六朝以来,便是皇粮的主产区,是粮赋的重地。倘依韩愈所说的,江南重赋或许可以上溯至唐朝中期,明代学者丘浚曰:“韩愈谓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。以今观之,浙东西又居江南十九,而苏松常嘉湖五府又居两浙十九也。”换言之,赋出江南,赋重江南,是由来久远,千年百年因袭不变。

  嘉善,又是江南粮赋重中之重的地方。明末清初顾炎武在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中是这样说的:嘉善赋额视各县独重,盖全浙之税莫重于嘉郡,而嘉郡之税莫重于嘉善。所以,史称“善邑粮赋之重甲于天下”。

  正是鉴于粮赋的重压,大明朝的宣德年间,大理寺卿胡概才会以地广赋繁而奏请划分增县,在浙北原来的嘉兴、海盐、崇德三县新增了秀水、嘉善、平湖、桐乡四县。那年是公元1430年。

  新增建县时,嘉善辖6乡20区207里。“因旧有迁善六乡,俗尚敦庞,少犯宪辟,故曰嘉善”(清光绪《嘉善县志》)。其实,迫于粮赋的重压,析置建县时的嘉善已经是“四境无不耕之地”。农耕、粮赋,是嘉善自建置之日起就亮给历史的一个胎印,是嘉善文化得以成长与传承的主要基因。

  被选定为县治(旧时指县政府所在地)的魏塘是一个典型的粮食市镇

  宋室南渡,让江南社会经济获得空前兴盛,市镇的数量大幅度增加。被选定为县治的魏塘镇,是嘉善最早集市成镇的市镇,以三国东吴(222~280)的慈云禅寺和阿育王塔建设为标志,迄今有近1800年的历史。北宋徽宗政和年间(1111~1118),魏塘设镇,并置有巡司。元为魏塘务。明洪武元年(1368),从嘉兴县三七都内割四里设魏塘镇都,当是魏塘镇行政建置的元年。洪武三年(1370),改司、务为税课局。宣德初再改巡司。

  宋末元初人方回在《古今考续考·卷十八:附论班固计井田百亩岁入岁出》中,记载着这样一段文字:“予往在秀之魏塘王文政家,望吴侬之野,茅屋烟炊,无穷无极,皆佃户也。一农可耕今田三十亩,假如亩收米三石或二石,姑以二石为中,亩以一石还主家,庄斡量石五以上,且曰纳主三十石,佃户自得三十石。五口之家,人日食一升,一年食十八石,有十二石之余。予见佃户携米,或一斗,或五七三四升,至其肆,易香烛、纸马、油、盐、酱、醋、浆粉、麦曲、椒、姜、药饵之属不一,皆以米准之。整日得米数十石,每一百石,舟运至杭、至秀、至南浔、至姑苏祟钱,复买物货归售。”

  明明白白、清清楚楚地交代了魏塘镇上佃农出售余粮的市场活动,告诉我们的便是,魏塘已经是一个典型的粮食市镇。由此,也可以论定魏塘四周主要的农耕作业便是粮食生产。至于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“豪右之家”,因其“占田广,收租多”,自然不会如佃农这般售粮易物,“丰年大抵舟车四出”,粮食交易规模自是小农佃户不可攀比的。

  需要解释两点:一是宋末元初嘉善尚未置县,魏塘地区隶属秀州;二是小农佃户自古以来一直是嘉善地区农业经济的主要生产力,或承租官府的田地,或租种地主家的田地。

  魏塘在析置建县后成为县治所在。明正德五年(1510),在城东兴建了宾旸门、城西兴建了平成门。嘉靖三十四年(1555),修筑完成了周长1488丈的城墙,墙高三丈、宽二丈,有东西南北陆门四座、水门五座。墙外有濠,周于城,面阔六丈。

  明清两朝都极度重视粮仓收储与皇粮漕运

  作为天下粮仓之地,明清两朝都极度重视仓廒建设,有云:“军国所需在便民仓,养民之义在预备仓。”明宣德五年(1430)刚析置建县,就设建了便民仓,以后或迁建、或重建。清康熙十年(1671)知县莫大勋在重建粮仓后,于厅柱上撰有一联:“一粒悉属民膏,睹千仓万箱,当惜辛勤物力;五斗漫叨国俸,念三农九府,敢渝清白臣心。”道出了一代廉吏的悯农爱民、清正廉洁的真心真情。预备仓始建于明正统六年(1441),丰年收储,歉年出贷赈济。另外,明万历二十四年(1596),还在枫泾、干窑、王带、斜塘建有四座常平仓,用以储粮备荒,丰歉调剂。万历二十七年(1599),还建有社仓,主要用于灾年赈济。

  嘉善收储的皇粮,明清漕运先由民运后改官运。清顺治二年(1645),罢白粮民运而改以官收、官兑,漕粮由官仓征收,官船直接运京。时西城门外“冬瓜湖”岸停泊漕粮船只108只,每船载米400石。漕粮启运时,只见樯帆林立,浩浩荡荡,热闹非凡。

  一桩历经282年的诉讼公案

  在明清两朝粮食生产的历史上,印刻着两桩无法回避的重大事件,一是嵌田赔亏,一是浙东移民。

  嵌田赔亏。析置建县以后,嘉善与秀水两县因嵌田的赋税负担,始终争执不已,以至造成了自明万历十二年(1584)至清同治五年(1866),历时282年的一桩诉讼公案。期间,上至嘉善籍工部尚书,下至知县、百姓,前后近百人共26次(明70人16次、清30人10次),围绕嵌田赔亏向府台、抚台、户部,直至皇帝讼求合理负担,其中御前诉状8次。同治五年,浙江巡抚马新贻上奏《请豁嘉善县丈缺田地摊赔银米疏》,户部允准豁除嘉善丈缺田地239顷每年所赔银3960余两、米3250石。

  浙东移民。清末咸丰、同治年间,因历时数年的“太平天国”战乱,加上战后瘟疫和连年的水、旱、蝗虫、寒冻等灾荒,全县人口由嘉庆三年(1798)的351902人,剧减至同治十二年的(1873)96478人,净减255424人。光绪初年,巡抚谭钟麟批准浙东客佃来境垦荒,专门设立垦荒局,来者颁发垦荒单,议定来垦荒的赋税只取十之五,或十之二三。来善垦荒的以浙东宁绍温台籍佃客居多,主要集居在魏塘、大云、大通、洪溪等地。到光绪十三年(1887),全县人口增加为54818户(其中客籍1080户、开垦客民400户)、226572人。浙东移民不仅带来了水牛等生产资料和精细的耕作方式,还带来了新型的果蔬生产。

  (二)棉纱纺织,从家庭副业渐次成为集市商贸的重要载体

  从魏塘到松江一带棉纺织业兴盛的现象

  1995年版《嘉善县志·商业》有云:“明代,商品经济萌发,四乡土布闻名,魏塘已是土纱集散地。”明代,嘉善地区的棉纱纺织业繁荣发展的程度,后人常常是用这样两句民间谚语来形容的:“买不尽的松江布,收不尽的魏塘纱。”从语言学的角度看,这两句谚语运用的是互文的修辞手法,相当形象地描写了从魏塘到松江一带棉纺织业兴盛的现象。有一首竹枝词是这样写的:“玉臂弯弯纺木棉,兼斤一百是庄线。织成不让丁娘子,只待苏松纱布船。”

  明清时期,基于经济专业化分工,市镇类型分化也更为精细和成熟。魏塘便成为手工业市镇中的棉织业市镇的代表。明宣德五年嘉善建县时,境内魏塘、枫泾、陶庄等地,都已经设置有巡检司、务机构。其中,魏塘早在宋代就设有巡司,元为魏塘务,明洪武三年(1370)改税课局,宣德初再改巡司。枫泾镇在元代置巡司,并设白牛务,明洪武初罢巡司,改务为税课局。陶庄也在元代置巡司,并设陶庄务,明洪武初罢司改务为税课局,正统十二年(1447)移置斜塘。

  枫泾因勃然兴盛而成为纺织业重镇

  明朝中晚期,从魏塘到枫泾再到松江,沿华亭塘一线,分布着众多的纱庄布坊。在此,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地处魏塘与松江之间的千年古镇枫泾吧。

  枫泾,在陈舜俞迁居于此之前,只是一个宁静而美丽的村庄,因紧临白牛荡,故称白牛村。宋神宗熙宁年间,湖州乌程(今浙江吴兴)人陈舜俞第三次辞官归隐,迁居白牛荡畔,志史云其“居秀之白牛村”。陈舜俞,字令举,是北宋著名的清官,也是著名的学者,与欧阳修、王安石、苏东坡和司马光等都有交往。陈舜俞自号“白牛居士”,相传常坐骑着一头白牛,悠悠然地游走在湖荡岸边。“我骑牛,君莫笑,人间万事从君好。”这是陈舜俞写的《骑牛歌》,那纵情湖光水色、怡然自得的心态,让人好生羡慕和向往。

  陈舜俞在白牛村生活了将近五个年头,于熙宁九年(1076)病逝。司马光、欧阳修等都有祭文吊唁。三年后,苏东坡还专程前来白牛村祭拜,并留下了被南宋诗人陆游评为苏东坡所有四十多篇诔文中“惟祭贤良陈公辞最哀,读之,使人感叹流涕”的《祭陈舜俞文》。

  正如苏东坡的祭文所言,人们为感念陈舜俞一生的廉洁刚正,光明磊落,崇敬其如清风般的品格,后将白牛村名为“清风泾”。于是,便有了“风泾”之名。

  枫泾镇志载:宋代,华亭塘口形成集市,初称白牛市。元至元十二年(1275),易白牛市为白牛镇,并设有白牛务,说明此时的白牛(即枫泾)已是相当繁荣发达的集镇了,所以,《至元嘉禾志》已将白牛镇名列在嘉兴的市镇之中。及至明清时期,枫泾因勃然兴盛的棉纺织业,成为与松江、魏塘、盛泽等齐名的纺织业重镇,有布庄(店)200多家,每日所出棉布,以万匹计。清人在《消夏闲记摘抄》有记:“前明数百家布号,皆在松江、枫泾、朱泾乐业,而染坊、踹坊、商贾悉从之。”

  (三)砖瓦窑业,随着淞沪开埠而迅速兴盛发达

  砖瓦窑业生产或早于宋时就已开始了

  民国25年,也就是公元1936年,嘉善籍考古学家张天方先生在《张泾汇宋末义民李太钧葛道抗元营垒遗址调查》一文中,对嘉善砖瓦窑业发展有这样的一段文字叙述:“吾邑窑市,在未建邑前,以余藏‘秀州华亭县’一砖为断,当始于宋时,或尚在宋前,窑村成市在张汇,而不在今之干窑洪家滩等处也,故张汇附近,废窑垒垒……”

  张天方的考古发现,倒是与志书上关于嘉善砖瓦窑业的记载相符的。明万历《嘉善县志》卷五“物产”载云:“砖瓦,出张泾汇者曰东窑,出干家窑者曰北窑。东窑土高,窑大火足,故坚完可用。北窑地卑,取土他处,又窑小闷熟者,故脆而易坏。”从中可以读出的内容至少有两点:一是明朝万历年间,张泾汇、干窑、洪滩等地都已有砖瓦窑业发展;二是张泾汇地势高,窑大火足,且砖瓦质量上乘,所以相对而言应该更加繁荣发达。

  那么,嘉善砖瓦窑业到底起始于何时?我们暂且就依了张天方的说法也无妨。

  砖瓦窑业的兴旺带来了全县市镇繁荣   

  嘉善砖瓦窑业的迅速发展和繁荣,是在清末淞沪开埠以后。当时,沿江沿湖大批的商贾巨富和官僚士绅,纷纷进入苏、沪、杭等地,营建日繁,砖瓦需求猛增。清光绪十六年(1890)三月三日《申报》载:“浙江嘉善县境砖瓦等窑有一千余处,每当三四月间旺销之际,自浙境入松江府属之黄浦,或往浦东,或往上海,每日总有五六十船,其借此以谋生者,不下十数万人。”县境之内,除干窑外,上甸庙、下甸庙、洪家滩、天凝庄、范泾、清凉庵、地甸、界泾等地渐次成为窑区,砖瓦窑业逐渐成为除稻粮生产外的第二大产业,在全县经济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。

  大批农民利用农闲制坯、搬砖,或受雇于窑主就业,收入往往超过其稻粮耕种的收入,有的甚至有数倍之多。依1995版《嘉善县志》中关于砖瓦窑业的专记云:“各类窑工之收入都较其他各业为优,其每月收入大致如下:烧工每月白米6.5石,装窑工6石,运工1.5石,窑师傅20石;坯农在春秋两季,一家男女老少分工合作,月可制坯三四万块,年可收入白米10石以上。”由于大量砖瓦窑货出运,估计全县收入最高的年份可达10万两黄金,远超大米外运的收入,是第一大宗的出境商品。正是砖瓦窑业的发展,以窑区为中心,干窑、天凝、下甸庙、清凉、洪溪等随之渐次兴盛而成为各路客商集聚的市镇。砖瓦窑业的兴旺与鼎盛,带来了全县市镇商业的发达与繁荣。

  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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