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唇齿留香的“菜蒲头”

  ■吴建昌

  前几天,我开车送二表姐回窑廊(干窑),就顺便去了一趟在乡下的大表姐家。今年春节因故没有去大表姐家拜年,老娘特意关照回乡下时一定要到大表姐家里去一趟。待我回家时,大表姐叫表姐夫从自家菜地里割了满满的一大袋带有“菜蒲头”(青菜的根部在方言里叫“菜蒲头”,也称为“菜蔀头”)的青菜梗,说是给我们尝尝时令菜。大表姐说:“现在的青菜梗与‘菜蒲头’非常好吃,拿回去用油炒一炒,放点鲜酱油,味道不比鱼、肉差。”大表姐说得没错,这个我是知道的。因为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,对春天的青菜梗、“菜蒲头”的味道并不陌生,只是后来离开了农村,再加上老家没有了种菜的地,所以也就很少有机会吃到新鲜的青菜梗与“菜蒲头”了。

  回到家,看着马甲袋里带有“菜蒲头”的青菜梗,我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孩提年代,仿佛看到当年母亲会变着法让“菜蒲头”成为美味佳肴的场景。记得那时候,每到冬至以后,家里就要腌咸菜了。腌咸菜的青菜是自家自留地上种的本地青菜,我们叫它“杜种菜”。这种菜身矮、叶子大、根粗壮,很适合腌咸菜。腌咸菜前,先要将青菜的根部切掉。切掉的青菜根部就是“菜蒲头”。咸菜通常要腌一大缸,可以吃到来年春天。一大缸咸菜就有了一大摊“菜蒲头”。这一大摊“菜蒲头”自然是不会扔掉的,母亲会用来做“霉菜蒲头”。母亲用菜刀细细地削掉根须,把“菜蒲头”削成一个个小陀螺似的,而后把它们洗干净,摊放在太阳底下晒上一整天。到了晚上再倒入小缸中,用清水浸泡一昼夜,等到“菜蒲头”上泛起白沫,捞出来摊在匾里,放在阴凉处沥干水分,然后装入菜甏里。甏口用旧报纸包住,再用细麻绳紧紧扎住报纸,让甏里的“菜蒲头”闷起来发酵。春夏间,“霉苋菜梗”也用这样的方法处理。过了七八天时间,霉香味就会从甏口的黄纸处渗出来,渐渐飘满整个灶间。香味一出,说明“菜蒲头”已经“霉”好了,可以吃了。烧饭时,母亲用筷子将“霉菜蒲头”从甏里搛出来,放入碗中,再滴上几滴菜籽油,往蒸饭架上一放,盖上高镬盖。等镬子里米饭蒸汽上来,那“霉菜蒲头”的香气也伴随而来,“霉菜蒲头”的香味真是吊人胃口,我们只盼着早点吃饭。吃晚饭时,全家人围坐在桌子四周,咀嚼那绿中泛白、酥而不烂的“霉菜蒲头”。“霉菜蒲头”外皮是硬的,里面的“肉”呈果冻状,咬住一头,用力一吸,“肉”即入口中,酥烂的“肉”在嘴巴里、在舌尖上形成一种用言语难以描述的鲜味快感,绝对是下饭的妙品。全家人齐动碗筷,胃口大开,“霉菜蒲头”连同汤很快被我们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。我最喜欢把“霉菜蒲头”汤倒在饭里拌着吃,那滋味不亚于吃山珍海味。“霉菜蒲头”,味道鲜美,作为时令菜,其自然韵味悠悠,让人回味无穷。

  春节一过,大地回春,上年冬天种下的越冬青菜开始长出菜心了。吃罢菜心,剩下的青菜梗仍然是一道美味的蔬菜。菜梗分为两种:一种是油菜梗,一种是白菜梗。油菜梗就是“杜种油菜”掐去菜心后的梗。“杜种油菜”是专门用来掐菜心的,它有别于专门用来榨油的胜利油菜,是用来腌制咸菜心的。油炖咸菜心是我们这边一道十分有特色的下饭菜。等到正月底二月初时,菜心落市后,就可以吃菜梗了。“杜种油菜”的菜梗,比白菜的菜梗来得“瘦”,皮薄、筋老、肉少,但烹煮极为简单。母亲把它洗干净后,晾干水分,切成小段。镬子烧热,倒入少量菜油,放入菜梗稍加煸炒,加适量清水,同时放些桂皮等香料,用柴火猛烧,待快熟时加少量鲜酱油,此时锅内溢出的菜梗香味就会充盈整个屋子。白菜梗来得粗壮,皮厚肉多,尤其“菜蒲头”的“肉”更加厚实,适合清水煮。母亲把洗干净的白菜梗连同“菜蒲头”同样切成小段,放进镬子里,再加入一定量的水(水面没过菜梗即可),然后将水烧开后,再用小火慢慢地焖煮,直到把镬子里的水快要煮干时加入酱油,就可以美美地享受这道齿间的美味了。

  冬春两季吃“霉菜蒲头”和红烧青菜梗,但菜梗的吃法并不止于此。母亲是心灵手巧的人,她会在暮春时节将去年冬天腌制的吃不完的咸菜,一棵一棵地晾晒在竹竿上,晒成“梅干菜”,以备夏天吃。当然最好吃的“梅干菜”是暮春时节腌制的芥菜干。

  每到夏天,母亲会把“梅干菜”的叶做“梅干菜烧肉”,“梅干菜烧肉”存放的时间长且不容易变质,因为那个时候没有冰箱。剩下坚硬的“干菜蒲头”则又成了家里饭桌上的佳肴,母亲总会变着法用它烧出各种各样的菜汤:“干菜蒲头番茄汤”“干菜蒲头豆瓣汤”“干菜蒲头笋尖汤”等。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用“干菜蒲头烧河蚌”这道菜了。小辰光,乡下每条河的河水都是清澈的,在炎热的夏天里,清澈的河里螺蛳、蚬子、河蚌随处可摸。我们兄弟三人花一个中午就可从红旗塘里摸到一大脚盆河蚌,这些河蚌经过母亲的巧手,晚饭的桌子上就会有“干菜蒲头烧河蚌”这道可口下饭的农家特色菜。到现在,住在乡下的三叔一到春末夏初就会给我们送来自家晒的“梅干菜”,但通常是用来烧肉,不太烧汤,因为妻子女儿不喜欢吃“梅干菜烧汤”,少数服从多数,我只好“忍痛割爱”了。随着年岁增长,考虑到身体,那“霉菜蒲头”更是远离了餐桌。

  小时候的饭桌上,“霉菜蒲头”、红烧青菜梗与“梅菜干汤”是“常客”,“梅干菜烧肉”则是“稀客”。“霉菜蒲头”那特有的“霉味”、特有的“香味”、特有的“鲜味”会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里,每当想起,我也会耍点“赖皮”,“央求”妻子“开恩”,做一点“霉菜蒲头”,让我重温一下儿时的岁月,妻子也会酌情满足我的“请求”。

  “拿去烧吧,我等着吃美味喽!”妻子将清理好的“菜蒲头”篮子传了过来。听到妻子的话,我的思绪才重新回到了眼前。

  晚饭时分,由我下厨的“红烧菜蒲头”准时地摆上了餐桌。微微泛红的酱油浓汁包裹着翠绿的“菜蒲头”,显得十分诱人。夹一段,咬一口,酥香的菜梗“肉”就从菜梗外皮里“溜”出来,“溜”到嘴里,滑滑的、酥酥的、香香的。

  “不要说,真的蛮好吃的。”妻子一边嗦着“菜蒲头”里面入口即化的菜梗“肉”,一边赞叹道。

  吃着自己烧的“红烧菜蒲头”,闻着清淡的香味,我心想家就应该有这样一种熟悉的味道。这种味道,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柔软的一部分,也是荡漾在心底一辈子割不断的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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